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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安珞头上的帷帽被摘下、扔去一旁,刘妈妈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正如安珞预料的那般,即便是失心疯之人,通常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疯的,一般只有在受到刺激时才会猛烈发作,就像刚刚这妇人。

刘妈妈当年既然能自请离府、又能活到现在,就说明她并非蠢笨之人,大概早意识到有人要害她性命。

或许是曾见过要害她之人,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害她之人一直躲在暗处,所以头戴帷帽,或者说遮掩了面容、不明身份的人,才会成为刘妈妈恐惧发病的根源。

刘妈妈突然的平静,让卫光也跟着微怔了一瞬、有些惊奇,他下意识回头望去,想看符主究竟是用来什么办法,这才安抚住了这发疯的妇人。

却不想……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卫光平生第一次读懂了流传千古的诗篇。

察觉到卫光的目光,安珞狐眸微抬,轻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卫光回过神来,忙转开了目光,心中暗悔自己刚刚冒犯。

安珞倒是并未在意此事,毕竟自她开始一直伤痕后,卫光都不曾见过她真容,一时惊讶也是情有可原。

她刚要吩咐卫光可以放开刘妈妈了,却不想有一人已先她一步开口——

“……小姐?”

刘妈妈这突然的称呼,让安珞和卫光瞬间便不约而同地向她望来。

“小姐。”刘妈妈看着安珞又叫了一遍。

卫光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刘妈妈、又望了望安珞。

安珞怔愣了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刘妈妈这是……将她错认成她娘了。

安珞曾不止一次听过别人说她肖似其母,也见过很多她娘徐慧沁的画像。

虽然徐慧沁在她幼时便去世了,但安珞却并不陌生自己母亲的样貌。

她的容貌五官、的确与她娘有至少八分的相像,剩下的两分则是差在了眉眼上。

相较她娘温婉如水而言,安珞的眉眼间却更多是英气和锋芒。

察觉到刘妈妈将她误认成了她娘后,安珞顿时心中一动,有了一个想法。

她回忆着她娘的音容相貌,渐渐放缓了面上的神情,微微垂眼、显露出几分在她身上少见的舒缓与温和。

“……刘妈妈。”她用记忆中那低声哼唱的女声轻唤。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妈妈整个人一震,面上神情在瞬息间变幻了几番,最终竟是渐渐褪去了茫然疯癫的神色,变得平和、又渐渐欢欣起来。

安珞默默向卫光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开。

“小姐!”

没了卫光的阻拦,刘妈妈欢快地又唤了一声,径直扑到了安珞身边。

“小姐您去哪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您一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都饿瘦了!要不要老奴、老奴现在就去给您做您最喜欢的荷花酥怎么样?我新学了一个做法,必将那酥做得又香又脆!再配上一碗桂花酥酪,您一定喜欢!”

刘妈妈拉住安珞的手絮絮说着,言语间的欣喜亲近之情显而易见。

在寻回刘妈妈之前,安珞也曾怀疑过她是否与自己娘亲的死有关联,可如今望着眼前这声声关切的妇人,她只觉得心上又酸又涨,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个在病痛与恐惧之中疯癫的妇人,早就失去了能用于伪装的理智,她如今的思念与喜悦,只可能出自真切的关爱。

在安珞的示意下,卫光亦悄悄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安珞与刘妈妈二人。

她拦住了一心想去厨间给她做些吃食的刘妈妈,思索了两息、轻声开口。

“刘妈妈别忙了,我不饿的。”她望着拉着自己的那一双形如枯木的手,用自己母亲的声音柔声说道,“妈妈忘了吗?我已经出嫁了啊,现在你不该再叫我小姐了,该叫我夫人才是呀。”

虽然看到安珞与其母相似的面容,使得刘妈妈错认了安珞的身份、才疯癫中恢复了些许清醒,但从刘妈妈的表现来看,她的记忆明显出现了错乱。

她似乎只记得安珞她娘本是国师府小姐的身份,之后的却是都不记得了。

为了问出她娘真正的死因,安珞这才尝试着、引导刘妈妈去回想起边城将军府中的过往。

看着刘妈妈听了她的话后、面上显露出的迷茫神色,安珞继续说道。

“我已经与安远侯安平岳成婚,现在是将军府的主母了呀,妈妈还记得吗?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去往了边关生活,我还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叫安瑾,小的是女儿,名唤安珞……”

方一听到安珞的名字,刘妈妈便突然再次开始尖叫:“不……不、不行!不行!!!”

原本听到安珞说起的那些,刘妈妈还只是有些茫然,似是搞不清楚状况、又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可当她听到安珞的名字时,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激动了起来。

她死死抓着安珞的胳膊、继续尖声叫道:“小姐不可以去边关!不可以离开京城!更不能将小小姐生下来!不行!不行,夫人不可以去!小姐快回太师府去!快些回家!!!”

刘妈妈喊叫得语无伦次,就连对安珞、或者说对旧主的称呼都频繁变化,听起来似乎完全是一些不清醒的疯话。

但安珞却敏锐地察觉到,刘妈妈本质上都是在恐惧一件事,那就是她娘在边关生下了她。

或许是刘妈妈知道她娘会死在、或者说……被人害死在边城,心底希望能避开这件事,所以才会这般激动地想阻止她。

可为什么刘妈妈的恐惧中……也包括她娘生下她呢?

她娘并非难产而亡,按理说她的出生、与她娘去世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还是说,在刘妈妈知道的信息中……是她的出生、造成了她娘的死亡。

“……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安珞的嗓子有些干涩,原本佯装出的温婉与平和,也在不自觉间凝实成了些许冷硬的锋芒。

“为什么我娘……不、是我,为什么我不能生下安珞呢?”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