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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呆坐在客厅的女人终于有些细微的动作。

沈矜如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茶水已经没了温度,虚掩着的大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昭示着曾有人到访的痕迹。

动作迟缓地站起身,电话铃声愈发急切地响亮着,沈矜如走到座机旁,拿起话筒时还带了几分犹豫——

“喂,哪位?”声线嘶哑,沈矜如半靠在墙边,好像刚才发出的声音不是自己的。

“矜如?”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确定,又开口问道:“是你吗?”

来电的是顾青。

沈矜如强打起精神,音量也大了些,尽量遮掩着语气中的疲倦:“是我,顾大哥,怎么了。”

顾青在那头吞吐不语,斟酌着半晌没开口,沈矜如揉了揉太阳穴,主动开口道:“婷婷没什么事吧?”

“婷婷没事,你别担心,就是骨髓配型不太顺利...还有...医药费的事..”那头的顾青已经涨红了脸,手头的钱已经剩不下多少了,他也是着急,所以才想问问沈矜如这里有没有什么进展。

可,自尊心作祟,这事终究还是难以启齿的。

沈矜如沉默了一阵,忽然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茶几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水杯暗示着她,樊盛来过。

那种压迫感好像又一次笼罩了她。

“两天后到市里XX会所找我,二十万就是你的。”

一切就像历史重演一般,她逃不掉。

“我会想办法,顾大哥。你不要太着急了,好好照顾婷婷。”沈矜如的语气平淡无奇,却让那头的顾青沉下心来。

顾青似乎也在思量着什么,他顿了顿,开口道:“我在县里的房子,还值点钱。我现在走不开,矜如..”

“别傻了,”沈矜如知道顾青的意思,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道:“没了房子,等婷婷出了院,你们能去哪?”

一句话又将电话那头的人噎了回去,顾青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通电话很短暂,沈矜如无暇再去安慰落寞的男人,简单安抚之后便放下了话筒。

室内一片寂静。

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女人的身影倒映在苍白的墙面上,大门依旧敞开着,有风从外头窜进来,卷起了一小节裤边,纤细的脚踝隐在暗色的阴影中,白的刺眼。

那一刻,女人心中已经暗自做了决定。

——

“汛儿,怎么老是待在房间里呢。”陆英彩在伍汛房门外敲了敲门,手里拿了只小碗,“妈给你炖了甜粥,给你端进来?”

屋里没动静。

陆英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拧开了房门把手,只开了一条小缝,便看见坐在书桌前的伍汛,松了口气。

“怎么不应声呢,来,喝粥。”陆英彩将手中的碗放在了书桌边上,这孩子中午没吃几口饭就回房了。

伍汛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白粥,难得没有拒绝母亲的好意:“嗯。”

陆英彩很少进儿子的房间,说起来伍汛这孩子也让他这个做妈的省心,房间都是他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压根不需要她动手。

再看一眼伍汛的课桌,一边放着试卷,另一边是一张素描纸,伍汛手里夹了支笔,陆英彩进门后就没动过。

甜粥洒了些新晒的桂花,那股子清香味儿在屋里蔓延开来。

伍汛将习题本放到了一边,将小碗端过来,轻轻地用勺子搅动着。

“趁热吃,天凉了,喝这个暖胃。”陆英彩一脸爱怜的神色,平时苦于没有跟儿子交流的机会,今天伍汛难得主动喝粥了,当母亲忍不住在旁边多站了一会儿。

伍汛胃口并不大好,那粥凉了些也只能吃下半碗,今儿个也不知怎地,本想放下勺子的伍汛看见陆英彩那期待的神情时,动作停顿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养父母对自己,确实从来没差过,这让伍汛心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妈,我想去学画画。”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伍汛的声音轻轻响起,听得陆英彩怔了怔。

少年的目光落在碗中淡黄色的花瓣上,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却透着几丝笃定。

“汛儿,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陆英彩吓了一跳,她其实对伍汛的爱好只是一知半解,小孩么,有点兴趣总是好的。在妇人的观念里,考上正经大学才是头等大事,跟艺术沾边的都是歪门邪道。

“没有。”伍汛淡淡的应着,手中的勺子已经搁在了碗里,他本想把这次去N市比赛的事跟陆英彩提一提,可见到母亲这反应,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再怎么说,他也是伍家名义上的儿子,有些事终归不能全由着自己性子来。

陆英彩却上了心,伍汛上学读书从来不需要家里人操心,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不管是不是儿子真实的想法,她都得好好盘问盘问。

“那怎么突然说要学画画了?妈跟你说,这画画不是条出路,你成绩不是挺好的,明年就高考了,心思可别放在别的地方...”陆英彩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了,也不管伍汛有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说着。

伍汛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陆英彩什么都不懂,大字也不识几个,何必说这些让她不能理解的话呢。

楼梯传来脚步声,陆英彩说的正起劲,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上楼了。

“汛儿,你就听妈的啊,乖乖念书,咱家还指望你...”她话没说完,伍汛忽然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

“行了,当我刚才没说过。”

伍汛心中莫名地感觉到了焦躁,陆英彩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他万分头疼,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肯定不好看,见到母亲那怔愣的样子,倏地又不免愧疚起来。

“哟,嫂子,教孩子呢?”门外传来伍成阴阳怪气的说话声,陆英彩回过头,就看见小叔子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里头的两人。

“汛儿想学画画?”怕是刚才陆英彩的话他也听去了大半,脸上的神情更加玩味了,“不错啊,我可是看过他杰作的,嫂子,你让汛儿也拿给你瞅瞅,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伍汛的目光只在伍成脸上扫了一眼,有些事的确只有他们心照不宣,他嘴角扯起了淡淡的笑,似是讥讽。

陆英彩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伍成的言外之意,看到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厌烦:“这没你什么事,汛儿还要写作业呢,赶紧走。”

伍汛的视线已经收了回来,盯着面前的习题本发呆,好像压根没听见伍成的话似的。

伍成嗤笑了一声,斜乜了眼书桌前的伍汛,不情不愿地挪开了步子,猥琐的脸上满是不屑,嘟囔着:嘁,就你宝贝你儿子,谁知道他外面做了什么好事..

伍汛的指尖落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后头的话随着伍成的离开散在了空气中,陆英彩没听清楚,只是蹙着眉没好气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门外,自言自语道:“成天阴阳怪气的..”

她现在一心都在儿子身上,等伍成一走,陆英彩也没了劝诫儿子的心思。伍汛从小就是个很会拿主意的孩子,这事儿应该不用自己太操心,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她端起了那只盛粥的碗,一边嘴上还叮嘱着:“也不知道你们叔侄俩怎么就不对盘,汛儿,你别听你小叔乱说,等明年考个好大学,给他瞧瞧。”

陆英彩此时说的话,伍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很久没有这么烦闷过了,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笔,带着些许不耐催促道:“知道了,我要做题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门被拉上的那一秒,伍汛手中的笔也落在了书桌上,他有些丧气地推开了桌上的习题本,仰靠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恍惚间好些人的话挤满了脑海——

“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你小子可别让我这个老头子失望咯。”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不行。”

——不行。

那两个字仿若魔咒一般反复地在伍汛耳边盘旋。天花板上的墙灰有了斑驳的痕迹,这房间和少年一样,藏满了故事。

嗡嗡嗡——

几声震动打断了伍汛的思绪,他拉开一旁的抽屉,搁在角落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这是大赛的奖品,另一只,他昨天拿给了那个人。

想来也不会是她发来的消息,伍汛将手机从抽屉拿出来,按了解锁键,点开短信的那一刹那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

白色的背景屏幕上,一行黑字显得尤为扎眼。

——“我在后山,有话跟你说。”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后,原本静谧的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一个白色的清瘦身影像阵风似的朝楼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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