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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了个僻静处缓了好一会儿,我才顺过气来,看着光溜溜的屁股,我想,作为一只有尊严的乌鸦,是绝不能做出光着屁股在空中飞翔的行当的。于是我准备化成人形,又想起非辰曾经说,你一个女孩子,一身黑衣要是在人间走动的话太显眼了。

我觉着这话挺有道理,方才在后院的事让我心有余悸,于是我捏了个小诀,将长发束成男子模样,至于胸脯么,按照寻常凡人的年龄,我也才十三四岁的光景,这胸前两坨肉,我自然是没有的。上下左右仔细瞅了瞅,确认没什么疏漏后,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上街。

看这日头,我估摸着申时已过,摸着干瘪的肚子,不禁惆怅起来。非辰说人间的东西都是要花银两买的,当时为了让我明白“钱财”的概念,他着实费了不少劲。可是现在我身上没有银两,除了这一身黑衣,不对,余光瞥见胸前的玉珏,这玩意儿泛着白光,看起来质地青透,应该能换点银两。

左右斟酌一番,我是靠着这玉珏才从溪文山中出来,要是将它典当了,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可是,非辰说民以食为天,我既然人已在这帝城,自然是要入乡随俗,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罢。思量片刻,我就做了决定。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我觉着整个人都活泛了,想起方才当铺掌柜见到玉珏时红光满面的模样,掂了掂手里的银两,要是非辰瞧见,必要将我夸赞一番。

这买卖,值!

也许是非辰描述中的帝城在我印象中的构造太美好,现在真的站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我确有种豁然充实之感。

毕竟我在溪文山里呆了两百年,这趟可不能白来。

走进一茶馆,我点了些吃食,叫了一壶茶,坐在可以看景的二楼木窗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百姓。

人间的景象确实跟山中不同,溪文山常年冷冷清清,不似这热闹的城中,入耳可闻的喧闹声,我虽今日才置身其中,却觉得很是有劲。

茶馆底下也热闹,中间辟出了四方地,搭建了一个小戏台子,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着长褂,手中举着一块惊堂木,我想这便是非辰口中的说书先生了。

我对这地方不甚熟悉,听他说道说道也是乐意的。

楼下掌声如雷,看着模样这先生还是很受欢迎的。可是他今日所讲的内容却不是这城中之事,反而说起了两百年前的群妖之乱。

早前我说我对两百年前的动乱并不如何知晓,只是偶尔听过一些传闻,与这先生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话说两百年前,新魔君竿而起,召集了祁国周边的妖精在这城中作乱,逼得祁国皇帝不得不摆祭坛求于天帝。

这场大乱死伤无数,那魔君性情残忍,法力却十分高强,天帝所派的将士无一不折于他手。

按理说,魔界与天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这新魔君也不知道怎么个想法,大杀四方,硬是逼得天帝将战神傅卿派下凡间,并放言,必要将魔君生降,带回天宫处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场看似不得不发的大战却没有发生,一个是魔界新君,一个是天界战神,想必总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分出个胜负的。

可是三日后,天界传来消息,说这魔君及其余党已经被傅卿封印于溪文山中,这场群妖之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下了帷幕。

如果光是这样,那也就不值得太过说道了,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差就差在这场战事结束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这新魔君与战神傅卿关系不同寻常,傅卿不知和对方做了什么交易,才会如此顺利地将这场战事平息。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最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现下这说书先生所说的,其实这新魔君是个爱好龙阳之癖的人,传闻天界战神傅卿,容颜俊美,早年为天帝四处征战,从无败仗,在天界地位极高。这魔君便是瞧上对方了,两人实力相当,天帝又想早日平息此事,怎么办呢,只能牺牲傅卿委身求全….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人间的流言,着实太可怕了。在溪文山这两百年,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版本的传闻呢?还龙阳之癖?虽然我没见过魔君,但是想必当年能闹得仙凡届鸡犬不宁的人,必然不会是个断袖的。

倒不是我歧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只是魔君在我们妖精心中地位崇高,容不得一点点污蔑。这种空穴来风的事,竟然在凡间传得有模有样,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抿了口茶水,不想再听这先生胡说八道,起身结了账就离开了茶馆。

对面客栈二楼角落的房间,有道目光一直随着茶馆内那名黑衣少年移动,他一袭白衣,身后的阴影里,默然站立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见他关上了窗户,这才恭敬地出声道,“殿下,凡间今日作乱的妖精想必应该不是这个小乌鸦精。”

白衣男人薄唇轻启,眸光锋利,“她是怎么出山的?”

男子一惊,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倏地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属下前些日子派手下来这凡间打探,于是,于是将殿下赐给属下的玉珏交予了他,想必,想必是被盗了罢。”

白衣男子闻言,面上不起波澜,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那玉珏我施了法,只能用一次,既然你手下已经出过山了,那东西也没什么作用了。”

说罢又望向紧闭的窗口,似要透过这沉厚的木板窥探什么,男人跪在他身后,身形微微颤抖,大气不敢出。

“乌鸦精啊,本座倒是很好奇,她是怎么出来的。”

——这几日我过得甚是快活。

手头有银两,我在帝城的日子可谓是如鱼得水。包下来一间上好的住房,每日在热闹的街市上寻觅新鲜玩意儿。哦,对了,我还去裁缝铺订制了两套色彩艳丽的长裙,准备带回溪文山给非辰瞧瞧。

平日里我还是那一袭黑衣,不得不说行走江湖,男儿身果然要方便许多。那茶馆我还是常去的,除去头一日去时那说书先生讲的那段让我略微不悦的谣言外,他说的其他故事还是很吸引我的,常常听得津津有味。

茶馆里的百姓很多,看来这帝城的确是怡人的好地方,城里的民众们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消遣。

我几乎不与人交谈,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喝茶,倒不是我怕生,是非辰曾说这凡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你看,这戒训我还是牢记在心,也不枉费那小蟾蜍这两年对我的谆谆教诲。

话说回来,我这几日在茶馆也听了不少小道消息,说的就是那日我进城时,城门口官兵们如临大敌似的原因。

原来这两月帝城并不太平。不知具体是哪一日,开始陆续有青壮年莫名失踪,了无音迹,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要说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指不定是跟外头的情人跑了呢。可这次数有增无减,听百姓们交谈中我也记了个大概,这两月以来,失踪的人数已经有几十了。

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消失,除非,作恶的是妖精。

我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听着几名茶客长吁短叹,如果真是妖精,那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我倒不甚在意,毕竟我认识的妖精都在那溪文山中呆着呢,山外是什么情况那我就不知晓了,我既不是法力高强的神仙,更不是道行深厚的降妖师,帝城内是否有妖精作乱,跟我半点关系都不沾。

这个消息让繁闹的帝城弥漫了几丝阴霾,我也常在街市上看到巡逻的队伍,不过这青天白日,想必妖精也不会出来作怪的。

这会儿我倒忘了,这光天化日在城中游荡的妖精,不还有本姑娘我么?

罢了,八卦我也听够了,擦了擦手上的茶点残渣,将茶水一饮而尽,打着饱嗝就走出了茶馆,今日我要早些休息,明早还要去裁缝铺拿新衣裳呢。

刚走出茶馆,我瞅了瞅已经西沉的落日,对面就是一家客栈,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但是仔细查视,我又觉得是我多想了。

视线刚离开那霞光,眼前便有片刻眩晕,我没稳住,脚步趔趄,冷不防地有个人疾跑而过,差点将我撞倒。

是个十来岁光景的孩童,衣衫褴褛,应该是个小叫花子。

没与他计较,我哈欠着就往入住的客栈走去,这下又错过了对面虚掩的木窗后那道审视的目光。

“殿下,咱们已经出山好几日了,再不回去,恐怕那些长老就要发现了…?”黑衣男子斟酌着开口,实在猜不透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不急,我看那妖精也快现身了。”白衣男人轻佻嘴角,似乎根本不在意属下的话,目光还停在茶馆门口,刚才那一幕落在他的眼里,那小乌鸦迷糊的样子让他有些发笑。

“玄毅,你看那只乌鸦精,是不是挺有意思的?”白衣男子似笑非笑,让恭敬待命的玄毅怔愣了。

“这…”玄毅正斟酌着如何回答,只见他家主子长袖挥了挥,又下了命令,“今日你先回溪文山,查一查这小乌鸦的来历,还有,不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不在殿内。”

玄毅神情肃然,双手作揖,沉声应道,“是!”

还没到客栈门口我已经困倦得不行了,可是刚跨进门,正准备上楼去厢房,那店小二就跑到了我跟前,伸手将我拦住,“客官,今日该结算了。”

哦,是要钱的。我一手捂着接连不停的哈欠一手摸这腰间的荷包,但是,摸了个空。

我猛一激灵,瞌睡也跑了大半,我荷包哪儿去了?

店小二见我四下摸索的模样,估计也猜到了大半,脸色也没刚才那么和善了,“怎么,客官没银两结账?…”

我确认荷包已经不在身上后,想要挣扎一下,于是舔着脸对那店小二讨好道,“那个…能不能…赊个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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