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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尾巴。

知了挂在树上刚叫了两声,就把路过的小孩给“捡”了回家。

队长像是往日一样,拿着他的那个铁皮大喇叭,在树下喊着这个队去干嘛,那个队去干嘛。

要说这个时代的农村,活计那是真的多。拉粪的、犁地的、撒种子的、打糊结的(砸土块)、溜化肥的、打农药的、积肥的、给牲口铡草的、扬粪的、犁地的,摇耧的,牵牲口的、倒地的、浇地的,割草的,套磨子的,吆车的等说不完也干不完的农活……

这才刚分配完呢。

彭跃华就到了队长的旁边:“队长同志!”

一开口,队长整个人都有些麻。

这些个知青总是会提出一些令人出乎意料的想法。

是的,他们留下来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并没有对外叫苦,只是默默地跟着工作,无论是夏天恶毒的阳光,亦或者那食不下咽的食物都无法令他们退缩。

队长原本以为,他们大概率会去集市上去购买些粮食,白面之类的。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就硬生生地吃着自己无法适应的食物,留了下来。还跟着他们一起干活,尽管这活干得不咋地,每天也干不满工分。好一点的,就是彭跃华,每天能拿到七八个工分。

差一点的也就三四个工分,跟小孩似的。

但无论怎么着,人家的态度的确放在这儿,很有活力。需要一个适应阶段,都懂。

可问题就在于,彭跃华这个同志,太喜欢提意见了。

而且,总喜欢提一些根本无法实现的意见。

他觉得,目前村子里的粮食不够的问题,可以通过开荒来解决,只要多开垦田地,总是能吃饱的。

他又觉得,村子里的一些房屋规划还不行,得推倒了重来。

他还觉得……

对此,队长差点没给人烦死,每次提出的意见,不能说没什么作用吧,只能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但凡有用,他也不至于愁得慌。

“小彭同志啊……”队长愁地“吧嗒”了一口烟:“您这又有什么事儿啊?”

他还不好说重话,毕竟人家只是在琢磨着,该怎么改善村里的生活,不合适归不合适,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别让人误会了,也不合适。

“我昨天了解到,咱们村每个月都会发一斤鸡蛋,是吗?”彭跃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队长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着。

队长心里咯噔一下,拿着烟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说道:“嗯,对,你们也有,不过,得等到八月份才有。”

“队长,据我所知,咱们村,没有集体养鸡这回事,倒是有一个猪圈,您能告诉我,这鸡蛋,是哪儿来的吗?”彭跃华笑眯眯地问道。

鸡蛋哪儿来的?

“哎。”队长叹了口气。

“队长同志,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彭跃华的表情肃穆了几分。

“鸡蛋?我们村没有鸡蛋。”队长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该干活干活,别到年底了,没工分,欠的粮食还不上。”

说完,也不管彭跃华,转身就走了。

彭跃华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队长居然完全不打算理会他。

等回过神来要追上去的时候,队长已经离开了。

他连忙一路小跑,并不是去追队长,而是去干活。

每天的工分,还是要挣的,不然,到了秋收的时候,搞不好他们还真就没东西可以吃。

“怎么样?”魏正豪拿着锄头,折腾着这不大的地块,手上缠着一块布,每挥舞一下锄头,他都龇牙咧嘴一番。他感觉自己瘦了不少。

“队长说没有鸡蛋。”

“怎么会,明明就……”魏正豪呆了一下:“他们还不认?”

他们平日里干活都是在一块儿的,这是队长特地安排的,害怕他们不适应。

“我觉得你们在找死。”秦昭昭神色漠然地捡起一块石头,丢进筐里。

她这一说话,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怎么就找死了?他们这明显是在偷偷摸摸地养鸡!这是不对的,这是……”

“嗯,他们在偷偷摸摸的养鸡,你们发现了,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去质问他们。我想我得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这里是秦家村,也就是靠近四九城,如果你们去更加荒芜的地方,发一封信笺都要大半年的时间的地方,发现他们在折腾什么事情,你觉得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不……不至于吧。”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月一斤的鸡蛋,算下来,四五天才一颗,就这,你觉得跟资本主义搭得上边?”秦昭昭继续搬石头。

“就是,你们也就欺负队长好说话,队长多好的人啊,你们还想去告发他?”赵念烟一边帮着秦昭昭干活,一边声讨男生。

“不是,念烟,你哪边的!”

“谁有理,我就在谁那边。你们不是说要帮助乡亲们吗,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见你们帮忙,嘿……哟……”赵念烟的嘴,压根就停不下来,一边输出,一边干活,没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她的小脸有些苍白。

赵念烟和秦昭昭的话让三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沉默了。

农村的日子怎么样,他们其实最有发言权了。可上头是明文规定的,养鸡,不能超过五只,超过了,那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切除的。可当他们来到农村,才明白农村过得是什么日子。

“嘿,等你们过阵子,吃不上好东西了,你们就知道鸡蛋有多珍贵了。”赵念烟又补了一刀。

事实上,他们能坚持下来,全靠家里带来的东西,有不少肉干,加上拉嗓子的玉米面,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一想到自家的肉干快要吃完了,几个大男人就更虚了。他们真的不需要那些个鸡蛋吗?

当信仰和现实撞在一起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陷入了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