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走出正殿，大女官和一排侍女自行跟在他们身后。
在宏壮巍然的寝宫内转了两条曲折雕廊，经过三处华殿，才到泉池。
大女官和侍女候在泉池外的暖阁。
因为今日是少年的生辰，少年穿了一袭做工精细，衣饰繁复的长服。
凤流说，“爹爹帮燕弄更衣吧？”
“我自己可以。”
“爹爹帮燕弄。”
“不要你帮。”
“燕弄，爹爹想帮你……”
“你为什么想帮我？”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爹爹帮帮你好不好？”
离燕弄走到池边，“你过来。”
以为他允许自己帮忙更衣的凤流开心地移过去。
下一刻，男子就被少年推下了水。
浓雾弥漫，水花四溅。
被推下水的凤流站定在泉池里，看向边上的离燕弄。
少年从泉池的金石阶一步一阶下到池中，缓缓走到男子身边。
离燕弄说，“快泡吧。”
凤流高束的长发凌乱湿透，见对方的绾发完好干爽——于是，他报复加使坏地凝出妖气，引水浇了对方一身，“燕弄，你也快泡吧。”
头发湿透的离燕弄取下玉簪，倚在池壁看正在解发冠的凤流。
过了一会儿，离燕弄抚摸了一下镶嵌天品温水玉的池壁，又扫了一眼凤流，他默默走到金石阶往上几阶坐下，雾白的泉水浸到胸口的位置。
披散了墨发的男子在他身边坐下，“燕弄乖乖，你不开心吗？”
离燕弄拿起对方浮在水面的一角衣袖，专注地捻摸袖边缀着的金珠，“我没有不开心。”
凤流摩挲纳灵戒，将一柄修长的银色灵剑横到他身前，“燕弄，生辰快乐。”
少年放下袖子，双手接过灵剑，“谢谢。”
他端详灵剑，许久不说话。
凤流默不作声地观察他。
不知少年想到了什么，他嘴角上扬，灵剑被收起来。他垂下眼眸，似乎在看水下朦胧轻飘的衣裳。
好半晌，凤流忍不住朝他泼水。
离燕弄反击回去。
互泼几次后，两人消停下来，出了泉池。
凤流先帮他烘干了全身，最后才烘干自己。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寝宫。
男子将一枚叩印花纹的云白纳灵戒强势地戴到少年右手第四指。
凤流揉了揉他的头发，“燕弄晚安。”
离燕弄眨了眨眼，“爹爹晚安。”
笑容如花，眼眸潋滟的男子搂住少年，“晚安呀，燕弄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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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消散，过往断裂，失去贯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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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明明，少年放下药碗，宫医令和灵医退了下去。
华冠束发的男子喂给他一块蜜饯，“燕弄终于不用喝药啦。”
离燕弄也喂给凤流一块，“我可以回魔界一段时间么？”
凤流极力控制欲变的神色，“好端端的，去魔界做什么？”
“回魔界修炼。”
“想去多久？”
“三十年。”
凤流终是忍不住扯唇冷笑，“才在凤宫待了五年，这会就要离开了？”
离燕弄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凤流咄咄逼人，“平日里不见你修炼，这会就下定决心修炼了？”
少年敛眸看向汉白玉色的地毯。
“好了，燕弄，在哪修炼都是一样的，你好好待在寝殿修炼就行。”
离燕弄反驳，“不一样！你骗人！放我走！”
凤流扼住少年的手腕，语调温柔，“一样的，燕弄的修为已经很高了，不急于一时，听话哈，在这里闭关就好，爹爹陪你一起。”
“我不去魔界了。”
“好，燕弄不去，乖乖在这闭关就好。”
“我不要闭关！”
“听话，爹爹陪你一起闭关。”
无法辩解的少年的手腕也挣脱不得，他不再看男子，视线落去其他地方，红眸的光泽一点点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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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绊线上下浮动，画面碎碎如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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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服男子站在正殿，白衣少年立在寝殿，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高而窄的门槛。
凤流道：“燕弄要好好闭关。”
离燕弄良久才开口，“好。”
他主动合上了沉重的雕花殿门，凤流运气封住了殿门。
男子走出正殿，宽阔的廊道只有大女官一人，“下去吧。”
大女官恭敬行礼，“是。”
凤流布下大乘境结界，整座寝宫无人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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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已过，结界消散。
闭关结束的凤流轻敲叩印花图案的殿门，“燕弄。”
殿门缓缓打开，精致美丽的少年走出来。
凤流上下审视他，见他神情无异，松了一口气，“修炼得如何？”
离燕弄低下头，“没有长进。”
凤流牵起他的手，往寝宫外走，“没事没事的哈，爹爹也还是和原来一样，修炼在于积累，急不得的。燕弄放松心就好，爹爹带你去中庭赏花，春天到了。”
“好。”
凤流与离燕弄的相处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殿里的凤蜡与金石地板相互交映，辉光璀璨。
少年坐到主榻，男子从后面揽住他，“燕弄乖乖，今天去哪采灵草了？”
离燕弄回拥对方，“爹爹。”
“嗯？燕弄怎么了？”
“我想去姑京城玩玩。”
“爹爹陪燕弄去。”
“不要你陪。”
“想去多久？”
“一年。”
“好，你去吧。”
离燕弄松开手，“谢谢爹爹。”
凤流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记得回来。”
翌日清晨。
乌发雪肤的清绝少年徐徐登上灵舟。
雍容尊贵的男子望着灵舟远去，许久，凤流说：“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男子的身边只有大女官，凤长悦回答道，“陛下，臣认为公子会回来。”
凤流眉眼带笑，势在必得道，“他就算不回来，本皇也会找到他，带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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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少年回来了。
他似乎很开心，凤流问，“外面很好玩么？”
“好玩。”
“哪里好玩？”
“哪里都好玩。”
凤流拉他入怀，“凤宫也好玩的。”
他道，“凤宫的确好玩。”
“那燕弄说说，凤宫哪里好玩？”
“有殿下的地方都好玩，御花园也好玩。”
凤流抓他坐到主榻，“本皇的寝宫就不好玩了？中庭也不好玩吗？”
离燕弄哼了一声。
凤流只当他在故意气自己，捏了捏他的脸，“真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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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又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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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明金华服，凤冠绾发的少年拽着冕服男子的衣袖撒娇，“爹爹……”
凤流温柔地看他，“又想去哪里？”
“灵界。”
“想去多久？”
“十年。”
“去做什么？”
“不告诉你。”
凤流扼住他的尖削下巴，“说不说？”
“爹爹，你就让燕弄去玩玩嘛……”
“十年不行，最多五年。”
少年失落道，“五年就五年。”
再一次目送他登上灵舟远去，凤流无奈摇头，“他不喜欢凤宫。”
大女官面色复杂，“陛下为何如此想？”
凤流看向女子，“有话直说便是。”
“依臣所见，公子并不是不喜欢凤宫，他只是不喜欢被陛下过多拘束。”
“拘束？本皇是为他好，何来拘束一说。”
“陛下切莫自欺欺人。”
凤流闭口不言。
大女官神色肃穆，劝谏道，“恕臣直言，陛下屡次因公子而性情失控，又常为公子破忌，陛下若是仍对公子执念过深，必将于凤族乃至妖界不利。”
凤流皱眉，“本皇自有分寸。”
大女官盈盈一笑，倒又不正经起来，“陛下不必如此，公子品行端正，确实值得陛下上心，臣也很喜欢他呢。”
长风吹拂，男子往身后一甩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