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秀花回到家，事情又是另一番景象。
张秀花敏锐察觉到有才和珍珍好像吵架了，两口子明显在较劲。
张秀花原本趁着有才在果园喂狐狸，顺便问他，没想到珍珍先找过来，把两人的矛盾说了。
原来有才想去法国学西餐。
这个决定确实挺出人意料，张秀花脱口而出，“他走了，你开的那三家饭店怎么办？”
珍珍倒是不担心这个，“我们店有许多厨师，每人专做几样菜。我是觉得没必要，咱们饭店生意这么好，正是火爆的时候，有他培训，制定菜品，我很快就能开第四家，第五家。他这一走，我又信不过那些厨师，他把我的节奏全都打乱了。”
张秀花懂了，珍珍想把饭店做成连锁店模式，还别说确实行得通，毕竟现在许多国营饭店生意都不好，正是私人饭店兴起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她让珍珍先别急着下定论，“我先问问有才是怎么想的。”
珍珍颔首。
张秀花踩着厚厚的积雪，身后传来李建国不知从谁家借来的驴，拉着八月在雪上奔驰，她没有回头都知道孩子一定很快活。那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村子。
张秀花到了果园，就看到有才正在给朗德鸭拔毛，看到她过来，笑眯眯道，“我要给继林几个做啤酒鸭，让他们尝尝我的新菜品。”
在首都已经不能算是新菜品了，但在继林几个还没吃过，算是新菜。
张秀花笑了，“行啊。”
她舀了饲料，放进锅里，准备用来喂狐狸，然后问有才，“我听珍珍说你要出国留学？”
有才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我师傅教给我的菜品，我都学完了。我对西餐不怎么熟，所以我想系统性地学一回。你不用担心学费，我们三个饭店的收入很可观。我有一半股份，足够我留学花销。”
张秀花也早料到了，“珍珍想再开分店，你去国外，可能会耽误她开店进展。”
有才点点头，“我知道她的宏愿，她是老板，有野心想要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我是个厨师，也有野心想扩大自己的菜品类型。我把华国八大菜系全都研究透了。现在只想研究西式菜品。谁也不能阻止我！”
这孩子有时候犟起来，八匹马都难追！张秀花以前就领教过，她先是点头表示赞同，“你有这个想法，我当然为你开心。但珍珍的想法也没错。你俩谁都没错，却闹得这么僵。你厨子当得称职，当丈夫可不合格。”
有才微怔，可他有点不服气，“家里家外的事情，全是她说了算。我就只有这一点爱好，她还要剥夺吗？”
“你去留学至少要两三年。等你回来时，八月都三岁了。你让她一个人管理三个饭店，她压力当然很大。”张秀花发出灵魂拷问，“我问你，如果你没和珍珍结婚，你会现在就出国留学吗？”
有才真被问住了，低头想了半天，拔鸭毛的动作都顿住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这个不能相提并论。”
“你现在只是仗着那张结婚证，以为珍珍不会轻易离婚。你这样可不对。夫妻俩应该是同舟共济，一起度过难关。你们两人分工不同，有分歧很正常，但是遇到矛盾时，你俩就冷战，这可不是好习惯。”张秀花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他，“感情就是在一次次冷战中消磨掉的。”
有才低下头，“张姨，我们俩不是相爱结婚。我对她来说只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那更糟！”张秀花手心拍手背，“相爱的话，还能坚持好几年。不爱的话，那点感情像纸一样薄，一两年就消磨掉了。”
有才脸上写满了慌乱，下意识扔掉手里的鸭子，站起来想冲出去，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硬生生折回来，一屁股蹲下，“算了，要是真因为这事离婚，那我也祝福她。”
张秀花拍了下他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傻啊！就因为这点事离婚！你俩离婚，八月怎么办？！”
有才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也不想离婚！但她只想着开店赚钱。是！现在我出国留学确实耽误她扩张了，可是以后店越来越多，我就更没办法出国学习。我现在说不通她，以后就更说不通。张姨，你说我怎么办？！”
张秀花简直被他气死，“你这张嘴就只会吃。连句人话都不会讲。”
她瞪了他一眼，“你不要遇到矛盾就想着离婚。珍珍已经嫁给你了，还给你生了个女儿，又一心一意经营饭店，她心里有没有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是你媳妇，也愿意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你就得爱护她，尊重她，知道吧？”
有才抿唇，别的事情，他都能听她的，可这件事关乎他的职业规划，他不能听她的。他犯了倔，“只要她让我去国外留学，我可以给她道歉！”
张秀花就等他这句话呢，“你等着。我去帮你说和。”
有才有点不敢相信，“张姨？你真能劝住珍珍？她很固执的，我怎么劝，她都不同意！”
张秀花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她不敢打包票，“我先试试吧。”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心里有火，语气就有点冲，“家里这么多人，你烧一只鸭还不够大家塞牙缝的，多杀几只会累死你啊！”
这还是张姨头一次发火，有才也知道将张姨惹呼得不轻，屁都不敢放一个，又去鸭圈又逮了两只。
张秀花沿着湿滑的山坡往下走，冰天雪地，走了半道，鞋子全湿了，脚冻得硬邦邦。
回到家，她重新给自己换了双干净的袜子，上了炕，身体才重新暖和起来。
珍珍原本在堂屋看电视，村里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外面又冷，只能待在家。
张秀花将她叫到卧室，拍了拍炕沿，“冷吧？上炕暖和暖和。”
珍珍确实有点冷，她脱掉外套和鞋子，也跟着上了炕。
“我刚刚去问有才了。”张秀花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我说实话，你俩谁都没错。只不过你俩价值观有点不同。”
珍珍点头，“我不是不想让他留学，我想等生意稳定了，他再去。”
张秀花颔首，“啥时候生意才算稳定呢？你这分店越开越多，有才就一直走不了。你这个想法不切实际，有点像推诿之词。”
珍珍想了想，给了个准确时间，“五年后吧。这样八月也六岁了，可以上学。”
“过来人告诉你，孩子上了学，你要操心的事情更多。学习要家长辅导，你忙着饭店的生意，辅导作业肯定得是有才，那他更走不开。”张秀花笑道，“我不是替有才说话。我只是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你想多开几家分店，多赚点钱，这个想法是好的，也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咱们华国的菜品其实就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哪天有个经验老道的厨师，可能会把你的菜品复制出来。到那时你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珍珍笑了，神色带了几分倨傲，“那又如何？到时我是老店，有多年常来光顾的老客，他竞争不过我。”
张秀花摇头，“老客会被人抢走，但是有一样东西永远不会，那就是创新能力。有才做菜有天赋，他不仅仅会做菜，而且他会融会贯通，你爸都很欣赏他这点。他要是一直待在饭店，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菜品，这等于浪费他的天赋。金子被沙子掩埋的时候，也发不了光。你不想让有才发挥他最大价值吗？”
珍珍不是没想到未来，可是这些太遥远了。远不如现在开分店来得有吸引力。
“我觉得你开分店不一定非得立刻就开。”张秀花笑道，“你现在开一家分店跟买一家分店的钱差不多。有才出国留学的三年，你不如把开分店的钱买下门面，先租出去让别人开店。等他回来，你立刻跟租户解约，自己开店。这样你的人气有了，地段也有了。”
这时候商品房的价格并不高，有些房地产公司为了卖掉房子，还提出零首付的概念。
珍珍听了这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