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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慎微微垂目不去直视季芷月的表情,也许在他心里这样的母亲太过让人心酸,“母亲的话,儿子明白。”

井慎收敛了神色,想要转移话题,赶紧结束这压抑的气氛,“母亲咱们快点用膳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可是季芷月怔愣的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你不明白。”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的处境,也不明白你要做的事。”

“母亲…”

季芷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慎儿,母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和方儿的路才刚刚开始,中道崩殂的代价你知道吗?”

“所以就连母亲也是希望我向君侯妥协,以此换得君侯之位?”

“可是母亲,您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将我立为储君,您千万别和我说立嫡立长。”

“他的心思您比谁都清楚,爱屋及乌,可惜我不是那个能让他善待的人,其实有些时候他的爱与珍视从来只对他自己罢了,就算我们做再多的妥协,也终究不过是庸人自扰。”

“与其被他的枷锁困在原地,倒不如什么都不想。”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我考虑,但是儿子不希望这些纷扰影响到您。”

“咱们要学会顺其自然,不过您放心,今天在来清泉殿的路上,我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生,儿子可能注定要自折双翼了。”

井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得格外荒凉,像是沁了苦酒一般,“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了,方儿也要嫁人了,将来,即便维持原样,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您又何必为这些琐事困扰自己呢?”

季芷月难以置信的看向井慎,她竟不知道她的儿子何时产生了这种倦怠的想法,“慎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现在轻言放弃,咱们过去受过的委屈就都付之东流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吗?你不是一直都想振兴井国吗?”

“可你要是失去了储君之位,又何谈理想抱负?”

“慎儿,你不能如此草率的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拱手相让啊!”

“换句话来说,就算你不想去争,可是你又能保证你的那些兄弟上位后能容得下你这个嫡长子?”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兄弟阋墙比比皆是,你宅心仁厚,可却不代表他们能如你一般,到最后你就再无退路了。”

“慎儿,母亲拖着这副残躯走到今日已是日暮西山,可是你路还长,你真的不后悔吗?”

“方儿如今就要嫁给大商太子,她需要一个强大的母族才能保证她日后在王宫里的尊荣,而她的身份地位正好也可以成为你今后在井国的助力。”

“不得不说君侯的确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你们兄妹俩相辅相成,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能掌握井国的一切,不然一切都是妄想,甚至还会遭到反噬。”

井慎抬眸看向眼前的季芷月,还是那张温婉的面庞,本来不太清澈的眼睛此刻却亮的惊人,还有那不顾一切的决心与坚定让他心神一晃,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季芷月绝不是像如今这样,冷静睿智又有一丝不难发现的尖锐。

他想,也许在这深宫中本来就不存在真正的柔弱吧。可惜直到井慎走出清泉殿他也没能给出季芷月一个满意的答复,或许没有答复便是最好的答复吧。

当兰嬷嬷走进清泉殿内时就见桌案旁空无一人,只有没怎么动过的饭菜静静的躺在桌案上,兰嬷嬷试探着喊了声,“大妃?”

没想到竟无人回应,兰嬷嬷赶紧快步向内殿走去,直到即将要掀开划分内外的珠帘时,只听一阵刺耳的‘哗啦’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兰嬷嬷心里一紧,就连脚步也快了几分。

“大妃,您…”怎么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噤了声,就见靠在窗前摆着不少摆件的博古架,现在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架子,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碎片在窗外的阳光下闪烁着泠泠波光,本是一片好看的景致可是却又足以昭示主人此刻内心掀起的巨浪滔天。

兰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要知道他们大妃可是整个井宫里脾气最好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夫人主子的焦躁脾气,向来贤惠温柔大妃怎么会发泄脾气砸东西呢,这母子俩到底说了什么?一连串的假象萦绕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是现下她还要迅速的弄清楚事情的原由。

此时原本端庄温婉的季芷月瘫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裙裾毫无章法的堆叠在榻下,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松散,步摇上长长的珠链随着季芷月呼吸的起伏荡在半空没有方向,可见她的主人此时心情是多么气愤低落。

“大妃,您,还好吧。”

榻上的季芷月单手扶额撑在棉杌上,整个人的脸色说不出来的颓然,本就不好的脸色现在由于动了气更显苍白。

“好?好不了了…”季芷月冷笑一声,面色阴沉,这样的她让兰嬷嬷感觉格外的陌生,在她的记忆里季芷月一直都是温柔的,虽然没有倾城之姿,但是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都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无形中就让整个人都变得明朗生动起来,其实公主像极了大妃年轻时候的样子,虽不明艳但若微风浅溪自成一流。

只不过此刻的大妃那还能看到曾经的样子,

“大妃,您有什么心事要和公子好好说,不然只会将公子越推越远,到时候母子离了心可就不好了。”

“说实话,老奴还从未见您发过这么大的火。”

兰嬷嬷悄悄打量着榻上之人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反感才稍稍放心,于是接着说道:“方才我见大公子走时神情落寞,那背影我瞧着都有点心疼,咱们公子生性喜静,本就不善言,有些话不一定跟您说得出口,您千万别放心上。”

季芷月费力的撑起身子,头脑的晕眩让她眼前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