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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爹您呢?”

“我自会设法去跟你们汇合。”魏永明叮嘱儿子:“路上机灵着点,千万别被人跟踪。”

“要走了?”曹老六稍觉不舍,伸手拍了拍胸脯:“登初尽管放心,明早我跟川岳一起去,准保把全家人平平安安送到泺口。”

武七看看他俩,犹豫道:“我留下陪着魏大哥吧。”

“不必。”魏永明连连摇头:“我自己更便于脱身,人多了反倒啰嗦。”

“行,那我就去泺口送你们上船。”武七顿了顿,凑到近前小声说:“临走前还有件事得告诉你。”

“怎么?”

“刚才掩埋那女子时,我本来是想把坑挖深一些的。”武七嗓音压的极低:“可是挖到三尺左右,竟挖到了一口箱子。”

“箱子?”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什么箱子?”

“木板箱,钉死的。我用铁锨撬开,见上面铺了几本旧书,底下全是些这玩意儿。”武七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金锭、一根金条。

“金子?”曹老六双眼放光:“一整箱全是金子?那得多少啊?!”

“箱子不小,估计少说得有一两百斤吧。”武七皱眉道:“我当时拿不准魏大哥是否知情,便赶紧填回去一些土。后来见你嫌浅还要往下挖,才确信此事与你无关。”

魏永明接过金条细细打量,见背面刻有一个精致的钟型符号。

据阎敬铭讲述,这是咸丰皇帝熔化金钟铸成送往江北大营的,后来大半落入了太平军之手。

再结合马新贻今日所说,那箱金子极有可能就是所谓太平天国财宝的一小部分。可是...怎么会埋在自家竹林中呢?

魏永明迅速回忆,三年前从高楼寨回来后的一个夜晚,自己正坐在院子里打盹,隐约听到竹林方向传来奇怪的沙沙声,出门查看时便见到了曾国荃。

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晚听到的似乎就是挖土声。粗略推算一下日期,正是湘军攻下江宁的几个月后。

魏永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马新贻奉命追查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曾国荃的确从太平天国搜刮到了不少财物。

这口箱子大概是专门送来留给曾国华的,因为搁在家里不易隐藏,所以才趁夜深埋地下。

怪不得。以前曾国华几乎不出门,自从曾国荃那次来过之后,他每天都要拄着拐去竹林散心,原来是挂念地底下的金子。

其他三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了几句,魏川岳问道:“爹,你说这东西是谁埋的呢?”

“我大概能想到东西的来历。”魏永明斟酌着沉吟道:“但是...说不清楚到底该属于谁。”

“就是没主的喽?”曹老六惊喜的咽了一下口水:“那咱还客气啥?直接给他分了拉倒,你们上路也好多带些硬货。”

“不可。”魏永明赶忙帮他打消念头:“这玩意儿迟早会有人来取的,六哥千万别动这份脑筋,当心引火烧身。”

“有这么严重?”曹老六悻悻一吐舌头:“好好,听你的就是。”

魏永明将金锭和金条交给魏川岳,吩咐他说:“这俩收好,将来有机会交给小五和你黄大婶吧。”

“给小五?”魏川岳和武七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曹老六奇道:“小五娘俩不是投亲戚去了么?”

“没错。”魏永明正要随口敷衍几句,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曾国荃在院中喊道:“登初,请出来一叙。”

魏永明冲三人使了个眼色,走出屋子不咸不淡的大声招呼:“四哥回来了。”

“来来,咱们去屋里说。”曾国荃挽着他走进西厢房,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

“方才阿祥带我去城南接三哥,到地方一看,屋里东西都好端端的,人却没在。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哎呀,你们去南门了?”魏永明佯装意外,嗔怪道:“走之前怎么不问一句?白跑了一趟不是?”

曾国荃闷闷点头:“你把三哥送到别处去了?”

“当然。方才马新贻突然来抓了阿祥,我不得未雨绸缪?”

“那太好了,登初果然心思缜密。”曾国荃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人在何处?劳烦带我去见他。”

“他藏在城里一处隐秘所在,没人能找得到。”魏永明扭头看看天色:“这会儿城门已经关闭,不赶趟了,明早我带你去接他。”

“好,好。”曾国荃随口答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登初啊,你这些年照料三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事情办妥之后,我定要重重报答于你。”

“四爷客气了。登初做这些并非图惜答谢,无需报答。”

“你可以不图,我不能不给。”曾国荃淡淡说道:“咱们之间也不用避讳什么了。我大哥身为两江总督,升官发财都是他一张嘴的事。”

“这...嘿嘿,那我得好好想想。”魏永明笑嘻嘻的搓搓手:“对了,您诸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在这儿吧,省的出去再找客店。”

“好啊。”曾国荃满意的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您坐着,我去拾掇一下。”魏永明匆匆出门,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大人,我那几个朋友还在呢,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回去?”

曾国荃迟疑了一下:“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

“无非就是老兄弟老街坊什么的。”魏永明凑到近前低声说:“您放心,他们连根毛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强留了。”曾国荃轻轻一挥手:“让他们去吧。”

魏永明打发曹老六三人离开宅子,又让人从酒楼叫来一大桌好酒好菜。

曾国荃和手下人吃了个酒足饭饱,安排人轮流在院中值夜,其余各自找房间歇息。

魏永明躺在床上将种种安排一一捋顺,然后琢磨好自己的脱身之策,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次日清早磨蹭着吃完早点,又上了个大号,估摸着家人已经出城了,这才不慌不忙的挂好手枪走出屋子。

曾国荃早已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二人正要出发,却见院门一开,马新贻搀扶着一人缓步入内,竟然是曾国华。

院中气氛顿时一滞。马新贻扫视众人一圈,淡淡笑道:“沅甫啊,我将令兄接来了。别愣着啊,快搭把手。”

曾国荃铁青着脸上前扶住曾国华,眼中满是疑惑和埋怨:“三哥,您怎么...”

“老四。”曾国华叹息着轻声苦笑:“不慎被他迎面撞见,躲不掉了。”

曾国荃眼神一变,扭回头冷冷盯着魏永明:“你干的好事?”

魏永明惊疑未定,摇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更想不通曾国华是如何被发现的。

“不然。”马新贻笑眯眯的说:“昨日我故意卖个破绽,让魏老板帮忙处置一具死尸,果见他先后指派了两人外出。”

原来如此。魏永明暗骂自己蠢笨:这老东西昨日能跟着我堵住曾国荃,自然也能派人去盯曹老六和川岳,实在太大意了。

“其中一人去了棺材铺,另外一人嘛,先雇车去城南宅子中接了一名拄拐男子,又将他送到城内一间教堂。”马新贻面有得色:

“我昨晚得报时尚不敢确定便是令兄,于是今早悄悄前往探查,却见他又去接了三个妇人,原来是魏老板的眷属。”

魏永明心一沉,厉声问道:“我的家人何在?”

“外面马车里候着呢,有我的亲兵护卫,魏老板大可放心。”马新贻对曾国荃微微一笑:“当时令兄拄着拐出门相送,可巧被我见到,这才将他送来此处。”

“马大人有心了。”曾国荃轻轻哼了一声:“究竟要拿我们兄弟怎样,给个痛快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