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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武侠修真 > 大侠者 > 第70章 情深寻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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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敌竟然是朱由植一干人,渐融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好,你们三点会诸位!你们太不够人物,快滚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

茶刀唰的一挥,劈风锐啸,砍得三点会的人招架不住,见总舵主已退,也抽身急走。

李天波拖着病躯,以一口剑敌数个高手,早已不支。若霓一到,他立刻松开手脚,心上一松,便颓然栽倒,再不能起来。直等到敌人逃跑,若霓扑到他身旁,抱着他的头呼唤,他只觉一阵阵晕眩,越发压不住气,终于昏厥过去。

百部逐一解开众师兄的绳缚,倒没人负伤,但藏书阁门扉被来敌踢坏,别处的门窗也有损坏,幸而《中质秘录》没有丢失。渐融顾不得这些,吩咐将李天波抬到后院丹房床上,天色依然昏暗,点亮了灯。李天波经此苦战,病情已臻危重了。

这灵卉宫主渐融年过半百,但一点不显老,看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貌,面如满月,浅眉圆眼,长得竟异常甜净。她给李天波细细诊视,对他中了剧毒尚能出手抗敌,暗自称奇,又微叹一口气。灵卉宫众弟子也是十分感激,交口称赞李天波。若霓却置若罔闻,只觉懊心不已。

渐融命赤芍拿来宫藏的锦囊,就灯下打开,内盛十二个瓷瓶,正是十二种颜色。随即靠桌子一站,取出囊中的小勺,打开一个瓷瓶,舀出一匙茶叶似的药草来。白蒿忙递上一个瓷盒。

屋中人鸦雀无声,凝眸注视着渐融,看她的手法。若霓拭泪扶床而立,默默祝祷。渐融将瓷瓶里的药草按比例各挖一勺,混在瓷盒里。白蒿已将炉子生起火,渐融把盒里的药草倒进药罐,挥一挥手,众弟子轻轻退出,只剩渐融和白蒿在房间里。渐融方对若霓道:“断肠水的毒性太强,我尽人事、听天命吧。”

若霓本以为渐融出手,李天波便有救,一听这话,不由怔住了。药煎好后,给李天波灌下,他竟脸色转好,人也没那么委顿了。若霓好生欢喜,渐融脸上也透出一丝笑容。

渐融非常疑惑,朱由植为何会来盗取《中质秘录》?若霓将颜冠卿和朱由植交恶的事情,告诉了她。渐融省悟道:“哦,这就是了!颜公子还是单纯,把流华香的事禀报朱由植知道。朱由植嫉妒心过重,一直对颜公子吹毛求疵,到最后终于还是翻脸了。现在姓朱的觊觎这本书,也不想我灵卉宫岂是好惹的?我只怕他食道小,饽饽大,一不小心就噎着。”

若霓道:“他的蕉叶琴厉害,仙姑还是要当心,听说朱由植根子很硬,只怕他不肯甘休。”

渐融冷涩地道:“他还当以前呐,有颜公子在前面给他撑着,和北方会盟一分手,他炸不起刺来了。他是前朝皇亲国戚,难道颜公子不是?本道先母原是平阳公主的乳母,要揭根子,颜公子不比他差。”

若霓并不在意这些,她一心只在李天波身上。渐融看着她,心想灵卉宫弟子以美貌着称,不料仙宗门这丫头更出色,连赤芍比起来都逊色三分。

且喜李天波服药后,病体稍安,沉沉入睡。若霓就借宿在隔壁厢房,辗转半日,方才成寝。三日之后,果然李天波病势减轻,已能随意下地。若霓轻问他道:“你的伤见好了吧?”李天波安慰她道:“好多了。”

这时锦葵来请二位,到茶舍一坐。茶舍在宫观后院一隅,只见淡烟细水,竹帘隔尘,日照花影,异常清幽。当中一张茶桌,地下数个坐垫。桌旁一张古琴,抚琴的是墨莲,琴声委婉,使人心安神宁。

渐融示意二人坐下,桌上小红炉煎着药,满室药香。渐融坐在桌后正中,她眼含善意,灵动温和,典则静逸,同动武时那股凌厉劲相比,宛如两人。若霓致歉道:“药味儿把茶室搅浑了。”渐融微笑道:“我这屋子从不熏香,只有茶香,或者药香。我更喜药香,浓郁雅致,闻之周身舒坦。”

她将炉上药罐取下,倒了一碗,递给李天波,笑道:“待墨莲弹完此曲,便可饮了。”李天波双手接过,端坐垫子上。琴音悠缓,在室内回旋,仿佛时光一般,淡淡淌过人生的苦乐聚散,如诉,如醉。墨莲的玉指抚过最后一个音符,李天波将药端起喝下。若霓注视着他,柔情盈盈。

渐融道:“这药每日只需服一次,连服十日,就差不多了。”吃药之后,李天波脸上的痛苦,再不像以前那般昭然。若霓欣喜非常,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对渐融感恩不尽。

如此这般,到了第十日,若霓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李天波喝下最后一碗汤药,对渐融道:“仙姑,在下为情拼命,吞下毒药,自谓了此一生,也是分所应当。何期来到灵卉宫,得承仙姑精心救治,起死回生,使顽躯又得苟活。在下永铭于心,如有差遣,在所不辞。”

渐融默然,半晌方微然一笑道:“这不敢当。区区煎药何足挂齿,何况,我并未化解你身上的毒性。”

李天波一惊,忙问道:“仙姑此话怎讲?我觉得身子好了很多,难道这些日的治疗,是白费功夫了?”

渐融道:“自然不是白费功夫,你的病情大有好转,可惜我是治得了你的病,救不了你的命。这药不过将毒性暂时弹压住,断肠水的毒,终将发出来。到那时,奇迹不会发生,只有熊家的解药,方能解毒。但我听说,熊家唯一的后嗣,已经问斩,世上再没断肠水的解药了。”

李天波似受了当头一棒,脸色苍白,少顷定住心神,问道:“请仙姑实话告之,还有多久?”

渐融见李天波夷然自若,暗自赞叹,道:“至多一年。最后时刻,毒性酷烈,生不如死。”

李天波点点头,说道:“在下有个请求,望仙姑不要将真相告诉文姑娘,我怕她受不住。”渐融默一颔首。李天波站起来,双手抱拳,只说了一声:“谢谢仙姑!”遂离开了茶舍。

他刚走,墨莲再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渐融感叹道:“傻子,休动凡心。甚爱必大费,看他这样,你还不悟?”

当日,李天波和若霓便即告辞动身,坐上马车,返往江西。李天波一路沉思,忽然对若霓说,他想去苏杭一游。若霓愕然不解,觉得应当先回家见父母。李天波道:“现在回去,尊老未必在家。人人尽说江南好,我在江湖这些年,还未到过江南,我想现在去看看。”

若霓听他如此说,没有多想,便欣然答应。二人打发马车先回去,转向北行,纵贯仙霞岭,到了浙江清湖镇。这里陆路是仙霞古道的起点,水路经钱塘江可直抵京杭大运河。清湖镇码头上,连樯接帆,万商云集,各色货物,数不胜数。李天波和若霓来到岸边,雇舟启程,由旱路改水路,迳往杭州驶去。

到了杭州,李天波一看,果然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山水灵秀,古城如诗。两人天天闲逛,或到西湖游玩,观赏西子湖十景;或到鼓楼、城隍牌楼或河坊街等热闹地方,看看古玩,尝尝小吃。

若霓已来过许多次,但此番第一次同爱侣一道游钱塘,只觉怡然自得,非比寻常。但李天波似不见多欢喜,若霓只道他重病方愈,精神不振,对他更加关切。

既然已来到这里,她便打算引李天波去绍兴,见见师叔钱晓风。李天波起初犹豫,但想了一想,打定主意,遂首肯前往。

绍兴这地方,在杭州湾南岸,乃江南着名水乡、酒乡,绍兴黄酒天下扬名。钱家在鉴湖畔有座酒坊,钱晓风的宅邸距离酒坊不远,这里远山四围,水清如镜,许多人家都以酿酒为业。钱家是当地的酿酒大户,钱晓风身怀绝技,更是绍兴出名的人物。

若霓将李天波引见给师叔,恰好小魔笛也在钱家,正和师叔商议寻觅肇怀元父子的事。钱晓风听说是李岩后人,忙上下细细打量。只见李天波眉长入鬓,明眸如水,平和中又透着刚烈;昂藏七尺,丰标不凡,虽面色苍白,却显出一股高贵卓越之气。钱晓风看得直竖大拇指,心想李岩乃叱咤风云、风华绝代之人,这孩子看外表不愧为大师伯之后。

在钱家待了两日,虽李天波一再自检,但钱晓风已窥察出两个少年男女间的脉脉温情。他悄悄问若霓,若霓只是害羞脸红,却未否认。钱晓风恍然道:“得,我明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大师伯后人,正与你门当户对,大师伯又是你娘的恩人,也是她最钦敬的人。你早该聘出去了,这段良缘,我一定要给你们作成。”

岂知他拿这话和李天波一说,李天波却道他正想跟前辈商量,他欲返西域,只有恳请前辈将若霓送回家。钱晓风一怔道:“什么,你要走么?”李天波道:“是的,我和霓儿有缘无分,必须斩断情丝,再不能耽误,只好拜托前辈辛苦一趟了。”

钱晓风骇然大惊道:“斩断情丝?这是从何说起?我看霓儿已经一片真心扑你身上,你忽然来个有缘无分,这话说得好轻松!你俩吵架了?年轻人难免吵吵闹闹,过后说开就结了,可别动不动说分手。”

李天波默然。钱晓风跺脚道:“不行,不行,这件事我不答应。你俩的事,我早有耳闻,现在你要想抽身,先得交待个明明白白。否则别说霓儿那边,就是我也不能放你离开。”

李天波只得细说自己中毒、时日不多的原委,他只怕误了若霓,更怕到时若霓跟随殉情。钱晓风听得瞠目咋舌,既然渐融仙姑都说无救,这事可就难了。他心如乱麻,寻思半晌,实无良策。李天波道:“前辈,我的病情须瞒着霓儿,她要是知道了,我想拔步,如何能够。”

钱晓风道:“我懂!我懂!”他搔着头皮道:“侄儿,我看你还是先跟霓儿回遥迢湖吧,也许她爹有办法。她娘还未见过你,你都不让她见见,就一个人躲开了,你想她娘心里,会多难过啊!”

李天波摇头道:“钱叔,连渐融仙姑都治不了,我的命哪里还有指望。我跟霓儿回家,可就害苦霓儿,也害了她一家人了。”

钱晓风又难过又着急,说道:“你一番苦心,我很明白,也很钦佩。但你不要净想着牺牲自己,你要晓得,霓儿和你一起那么久,人家乃是闺秀千金,你甩手离开,她以后如何自处?这一层,你还得仔细酌量。”

李天波道:“我和她问心无愧。”

钱晓风忙道:“老夫相信你们,可你想过么,霓儿要保持她的闺阁身份,也许就会孤老终身。”李天波颤声道:“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钱晓风在屋里直打旋,心烦意乱,苦声道:“你既然决心已定,一走了之,把霓儿丢在这里,可想好如何托词对她了么?她要是想不开,出了事怎么办?”李天波道:“我了解她,她是个巾帼侠女,傲骨嶙嶙,只要我绝情,她必然会对我死心。”

钱晓风咬牙沉吟:“这是硬断硬离……她要像她娘,便会毅然转身;要像她爹,那可就决绝了,当年她的爹为她娘,拿箫捅自己,九死一生。”李天波心头一动道:“所以拜托钱叔,千万照顾好她!”

钱晓风浩然长叹,双目注定李天波,不胜其悲,叫了一声:“天波!”问道:“你、你真的是回西域么?不然我给你找别的名医看看……”

李天波双眼微红,淡笑道:“谢谢前辈关心,其实不用再麻烦了。”

钱晓风不由难堪,又很痛心,低声道:“咳,孩子,我心里乱极了。顾得了她,就顾不着你,我如之奈何?你你原谅你这老叔吧。”

李天波笑道:“钱叔望安。我们都在意霓儿,只要她好好的,就是钱叔眷顾我了。我身体不治的真相,求前辈务必保密。这次我来绍兴,拜见仙宗门前辈,不胜荣幸。钱叔的盛情,我已心领,容侄儿来世再报答吧。”

钱晓风听了,愈发心头麻乱,只觉这样不妥,一时却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