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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在地下的世界,在这一刻,黯淡了他们身上的光,仿佛要将世界上的一切都深藏在这位美丽的女性脚下。

我试着想过她总是被遮挡的另一半脸孔是怎么样,在鎏金色面具下,染着玫瑰花般的漂亮面庞上,倒映着的,是我对于好奇,幻想和未知疑惑的促狭失意。

女人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她故意用那半张狰狞着张开一寸寸细密鳞片的脸对着我,笑问道“如何?”

其实,已经见惯了怪物,很早便脱离了一般人所拥有的常识的我,只是故意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我单膝跪地,诚恳道“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女人很是优雅的点了点头,她仰起脑袋,享受着仿佛信徒们最虔诚的膜拜后,周围那些被按压下去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仿若大风刮过,无数可黯淡的火星猛地一下亮起结成排连成片。与之相伴的则是来自上方无数声噗通噗通如若重物落水的声响。

因为是跟在女人身后,没特别关照周围环境以至于此刻出现的仿若千军万马般的生物齐聚过来,我有些意外道“还有其他生命?”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保持着那个姿势,活像一尊雕像。

不知从何开始,四周水波的阻力开始变小近乎于无。

我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直往上,从斑斓的湖底望向上方,望见无数身体白皙,面容古怪,身材不似人样的怪物从上而来,围在我们四周。

似乎是畏惧于陌生的生命,那些口鼻外翻的奇特生物,面部似乎像是一团皮球,它们脸上最醒目的是两颗渐渐往两侧生长的灰白眼球,而鼻子的位置只剩两个小孔大小的洞,嘴巴则全然没了嘴唇只有干瘪的挂在前方的深色沉积,显得很是恶心。

老实说,这些东西长的并不讨喜。但我并不是歧视,只不过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好奇。

我观察到,他们的手似乎为了适应这种环境变得怪异,手指成蹼状前有细长的尖爪,而双腿似乎有合在一起长成尾巴的趋势。

从他们的身上我感受到的气息和外界的不太一样,既不像人也不似妖,完完全全是一种另类的生命。

哪怕是彻底隔绝在了此处,这帮家伙似乎还保留着一定的智慧。它们在看见女人的那一刻,似乎都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但随即又开始小范围的,由每一个个体的开始了抖动。

这很诡异,在水下,一个奇怪生物的抖动影响不了什么,但一群这样的生物在同时以一种极为快速的频率进行着颤动,连带着周围的水流都形成了这种统一的波。

我虽已今非昔比,但架不住摇的我人都晕啊。

还好女人以前降低了周围河流的阻力,这让我没把昨晚的隔夜饭给吐出来。同时,我也在想,它们到底是谁。

“在古老年代里,神灵并不止一处居所,只是大多随着年代的消亡,一起被湮灭在了无法探究的角落。”

我被她拉着,身子如在天空上起舞。那感觉很是梦幻,周围的怪物们的声音似乎都减弱了不少。

随着女人牵引的方向,我们跨过了河水与黑暗所笼罩的区域,在那里,似乎有一团无形的漩涡静静流转。

女人拉着我踏着轻快的步伐,我向后看去,见无数多造型奇特的怪物潮水般跟在身后。

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次体会独特的冒险,但于它们而言,那是荒唐了不知多少岁月后,终于叩响的神国殿堂。

那些情绪汹涌,组成了一股人世的洪流,然而在我和女人抵达那虚幻的漩涡入口前,那些洪流只能溃散于无形的壁垒前,仿若无力。

前方,有飘渺的话向我介绍道“大约两个纪元以前,这里生活着一支信仰母河的部族,叫赫兰。从外貌上看,他们与现在的人类已无太大差异。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在于,男性赫兰族人拥有被神灵祝福的一对眼睛,白色的瞳孔用于直视白昼,而黑色的眼睛则用来看见黑夜。女性赫兰族人性格温婉,她们不善于争端,以编制和搭建闻名于其他部族,她们是母河繁衍的体现,智慧且包容万物。”

“而当第一场天灾来临的时候,战火并未波及这里。许多家园被摧毁的遗民逃亡赫穆西,他们在灾难中失去了家园,部落。他们被某些灭亡了的自然所遗弃,最终带着绝望不甘等怨恨以及仅存的一点希冀来到了这片土地。”

“赫穆西,曾经的生命起源之地,在接受了外族的弃子之后,也迎来了它灭亡的祸因。”

我从飘渺着听到了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它们平静的就像一张泛黄的纸,而我的身后们则跟着那些本该丢进历史的角落,不被任何人窥探的所谓真实。

深吸了口气,我问道“他们就是赫兰人遗留下来的血脉?”

前方,模糊的身影进入到一个高耸的空洞内。

借由女人手中的那颗莹蓝色的宝石,我看见,那是一个空荡的大洞,四周只有黑暗里一个个蠕动前行的怪物,离了河岸,光也不复存在。

“不,他们是罪人,是要永生永世替各自族群背负罪孽并忏悔的罪人。”前方,女人摩挲着手中的宝石,那莹蓝光芒随着女人摆弄,越发的明亮,宛如一颗闪着异色光芒的小太阳。

“真正的赫兰族人,已经灭亡,而带来灾祸的异族人们,将赫穆西的一切都偷盗走,甚至连同他过往的一切荣耀。可恨吧。”

我小心走近,在离着她还有十余步外,看见她隐没在光芒下蔑视的嘴角往下直坠,而同时间,她将手一抛。

那颗耀眼的宝石飞升到天际,那光芒直线上升,光亮越来越大,伴随着一块块区域被点亮,我才看见,整个空洞巨大无比。

那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内部被包裹在无尽高的土石内。许多人形的雕像伫立在土石的坑洼中,各色各样的都有。而最让人惊骇的则是一根根向上的洁白玉柱分立两旁,那一根有着几十人合抱才能够的粗大柱子的尽头,是一块虚幻朦胧的倒影。

女人站在路的前端,她望着我,背对着她口中的宫殿,就像一个无法回家的流浪者。

在某个瞬间,我似乎很是心疼她,不明白她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但又觉得她总归是有什么非要不可的理由。而这些都让我羡慕。

“你又是谁呢?”我不由得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女人眯起眼眸,她竭力抬高脑袋,扬起那张好看的下巴,她用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傲慢,反问道“你相信,太荒之初有一位拥有原始意志的神明区分了天地?划开了阴阳?塑造了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你认为这世间的一切是先有道才有的万物?而非生来如此?你想过,所谓因果不过是一种无法超脱的轮回?凡三界者无一幸免?”

说着,她毫不在意我无法理解的眼光,径直走向那片倒影。

而我细细思索她话语里的意思时,突然,听到来自头顶上,似乎有怒雷咆哮。

被惊出一声冷汗的我,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前方的女人身上。

但她只是脚步不快不慢,似乎浑不在意这些,我看见有最前端的两根玉柱坍塌,高耸的柱子以一种恐怖的声势撞向一旁的另一根柱子。

我的身后,无数多的怪物们站在洞外,他们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头顶上的光,唯有谦卑的将脑袋埋的更低。

那种紧迫感越发的强烈,随着玉柱一根根倒去,很快,就要追上女人慢走的身影。

而我也在这个时候才下定决心,朝着女人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始终在头顶挥之不去,这是比在面对天劫时的惊雷还要窒息的预感。

理智的说,如果我掉头就跑,相信女人也不会过于责怪我,但就在看见她背影的时候,无数粉尘即将淹没,似命运激荡起的厚实尘埃,一切都有可能在这个瞬间被终止,然而,我终究还是做出了一个看起来很酷的选择。

一声咆哮。

烟尘中,挥舞着巨大羽翼的猛虎抱起一团虚影,从无数激荡的粉尘中脱身,直冲向那面虚幻如同幕布的倒影。

也就在我抱起她的一霎那,我才反应过来,我捧起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本体,而是一张带有清甜气味的丝巾。

可惜后悔是来不及了,我身子已经来到那倒影的近前。

而水幕般的涟漪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我。

在身子感到那块水幕前,我就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打算,可真等我停稳了身子,整个人却已经止不住的往前贴近。

不能再往前了!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身子他已经不停我的指挥了。

“回去吧!”有这么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海,而我离着镜面只剩一寸左右的距离。

也就在这时,我的双眸对上了水幕镜面中的那双眼睛。

在深邃幽蓝里,我似乎看见了无数多的雾气,迷茫着,嘶吼着,不甘着,绝望着。

那些影子最终汇聚在一个点上,那是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

“回去吧!”那个声音又传来我的耳边,这一次,我听见了,那是我自己的嘴里发出的。

我全身上下战栗着,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驱使着我想要逃离。我感觉全世界都在这一刻对我产生了深深的敌意,我无法相信我的头顶,不敢踩在坚实的大地上,就连空气中似乎都蕴藏着对我的恨。

“回去吧!”我几乎是嘶吼着对自己说道。

可眼前,那双眸子依旧是那样平静,它寂寥的双眸里倒映着的那个人缓缓转过了身子,他的半张脸露了出来,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的侧脸,他有着深蓝色的眼眸,那双眼睛蓝的就像深渊,似乎要将一切给吞噬进去。

而我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

在所有玉柱都倒塌的瞬间,一道光影从水幕中射出,将我彻底吞没。

望着弥漫的烟雾,不远处的女人重新戴上了那副黄金面具。

她清冷的嗓音,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声音,轻颂道“又一个纪元将被彻底终结,而世界也将迎来新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