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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不过天地间升起了一片浓雾,放眼望去,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超过十步的距离便看不真切。

李傕伏在马背上,仿佛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就这么任由胯下的战马撒腿狂奔。

如今的李傕头盔不知去了何处,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布满了血迹,所幸的是,他没有受伤,不幸的是,他麾下的大军已经全部失散,如今的他已经成

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半夜发生的那一幕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重演。

那支如同从九幽炼狱冲出的步卒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只不过这个印迹无比的恐怖,以至于李傕恨不得能立刻忘记。

漫天飞舞的弩箭,清一色的黝黑铠甲和无坚不摧的双刃大刀,以及那一张张冰冷淡漠的面孔,无一不让李傕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阵的颤栗。

李傕从没有见过一支步卒能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自己手下的将士虽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李傕相信,哪怕自己的大军排成整齐地阵列严阵以待,

在这支大军面前也会如同一群待宰的肥猪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这是因为当年诸侯讨董的时候,李傕因为要镇守凉州,并没有前往虎牢关的原因,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想到一支同样闻名天下的大军——先登营

严格来说,高顺训练的这支新兵确实和先登营有很多相像之处,同样是步卒,同样配备了弩箭,同样的精锐。但不同之处也有,这支大军的阵形比先登

营更严整,装备也更精良,杀伤力自然也就高了一个档次。

除了偶尔有士卒颇为慌乱,看起来像是新丁之外,李傕想不到这支大军有任何的缺点。

凭借着身边亲卫的拼死搏杀和自身的勇武,李傕从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而代价就是麾下的大军全部不知所踪。

心腹为了保护他,全部战死,普通士卒不是被杀,被俘,便是四散奔逃。

虽然逃出了一条生路,但李傕心中却一阵冰冷。因为麾下的大军全部失散,辛辛苦苦征战十几年,多少次出生入死积累下来的老本全部折在了富平城下

李傕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想今后该怎么办,要不要找张扬报仇,他现在只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再也不要面对这支全部由魔鬼组成的大军

高顺...

这个名字已经烙印在了李傕的心中,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后若是再遇到这个独臂大汉,一定不要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就走,多耽搁片刻就可能会面临

灭顶之灾。

“唏律律...”

就在李傕胡思乱想的时候,胯下的战马猛然发出一声悲嘶,两条前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战马的左前腿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或许是在逃亡的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划伤的。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伤,只要好好调

养一番,这匹雄健的西凉战马便能重新活蹦乱跳起来,看不出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但是一路只顾逃命的李傕哪有什么闲心去关注战马有没有受伤,这一路狂奔之下,本来十分轻微的伤势变得严重起来。

走到这里的时候,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将李傕掀翻了下来。

半晌之后,晕晕乎乎的李傕从地上爬起,先是查看了一下战马的伤势,却发现别说奔跑,连站起来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稍微冷静了一下,李傕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况,不过饶是他对凉州熟悉无比,却也无法在大雾中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寻了一处高地向四处眺望,只见四周都被浓雾所笼罩,根本分辨不出道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耳边那仿佛无时无刻都不会停止的喊杀声已经消散,四

周鬼魅一般的安静。

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李傕长出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占据了他的脑海,接下来该怎么办?

麾下的大军损失殆尽,汉阳郡虽然还有不少他的麾下,但他根本不敢去。

凉州人虽然不能说天性凉薄,但恶劣的环境使得他们基本上没有忠诚可言,拥有大军的时候自然不会有长眼的人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如今李傕只剩

下孤身一人,若是逃到汉阳郡...李傕可不敢保证没人会对他的脑袋感兴趣。

可这仇却不能不报,自己战败,富平城中的家眷肯定是保不住了,至少李傕觉得,如果自己和张扬调换一下位置,肯定不会留下这么一群敌人的家眷。

更重要的是,此仇若是不报,他李傕又怎么有脸在天地间立足,从今往后,还有谁会听他的命令?

问题是该如何报仇?

凭自己的实力肯定不成,他现在也毫无实力可言,所以只有投奔别人这一条路可走,可...投靠谁?

曹操和袁绍肯定不可能,不提之前董卓和凉州军的大仇,只凭他李傕的名声,只要他敢去,曹操和袁绍肯定会将他枭首示众,传令四方。

荆州刘表应当不会杀他,可指望刘表起兵为他复仇...李傕觉得可能自己留在凉州重新拉起一支大军更靠谱一些。

汉中张鲁,益州刘璋...他们两人能比刘表强上多少?

徐州吕布和江东孙策倒算得上明主,只是吕布和凉州军之间有仇,孙策又远在江东,同样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算来算去,李傕悲哀地发现,自己能投靠的人除了一个郭汜之外,再无他人。

仔细想想,当年大家亲密无间,配合得十分默契,两人合力虽然不敢说能和张扬、袁绍、曹操等诸侯比肩,但至少不会比刘表、张鲁要来得差。可是,

为什么会反目呢?

李傕想了半天,可就是想不出来两人反目原因,好像突然之间,他们的心中就多了不少对对方的戒备。只可惜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着吞并郭汜,根本没想

要和解,只怕郭汜也是一样的心思吧。

心中打定主意,李傕不再犹豫,必须得马上前往武威或者金城,小人屠不会轻易放过他,自己又没了战马,若是再不赶紧逃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随手将残破的铠甲丢弃,战袍早在战场上便不见了踪影,倒是省了不少麻烦。长枪...李傕一咬牙,将长枪也丢了,只留下一柄长刀防身,大致估摸了

一下方向,李傕埋头狂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雾终于散去,熟悉的场景回到了李傕的视野之中。

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耀在李傕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但李傕却不敢有一点怠慢,在分辨清道路之后就上了官道。

因为附近就在大战的缘故,路上没什么行人,再加上凉州的民风颇为彪悍,哪怕李傕身配长刀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幸运的是,武威郡就在北地郡的西边,距离并不远,哪怕是步行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等到傍晚的时间,李傕竟然生生感到了苍松县的附近,不过一整天水米未进,再加上不停赶路,李傕只感觉自己的双腿沉重无比,嗓子干涩的几乎能喷

出火来。

“什么人,给某站住!”

一声大喝响起,李傕只感觉一阵心惊,差一点拔腿就逃,不过那熟悉的凉州口音给了李傕一点希望。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一队骑兵狂奔而来,人数大概

在十人上下,正好是一什的人数。

当先一人身着残破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弯刀,额间绑着一条布带,浑身上下充满着蛮荒的气息。

这是一个羌人。

李傕松了一口气,张扬的麾下虽然也有羌人,但装备却无比精良,不会这么寒酸,而且能出现在这里的,应当是郭汜的人马才是。

李傕心中一阵狂喜,顾不得干涩的喉咙,立刻大喊道:“你们可是阿多的人马?”

郭汜小名阿多,这在整个凉州都不是秘密,但是敢这么叫郭汜的人可没有几个。

那羌人勃然大怒,咆哮道:“某家将军的名字,其实你这等人能随便叫的,莫不是不想活了?”

说着话,他已经从腰间抽出了弯刀,胯下的战马也已经从小跑变成了狂奔。

若是放在以前,一个小小的羌人敢这么跟他李傕说话,他只怕早就拔出长刀将对方大卸八块了,不过如今的李傕却只有满心的欢喜。

“我是李傕,快带我去见你家将军!”

羌人猛地一勒胯下战马,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李傕,可是他一个什长,怎么可能见过李傕,打量半天也分不出真假,便问道:“你是李将军?可有凭

证。”

老子他娘连长枪都丢了,还有个屁的凭证。

李傕心中咆哮,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道:“整个凉州谁敢冒充本将?你们速速带我去见阿多,若是假的,我也跑不了不是?”

羌人什长看他说的肯定,又愿意跟他们去见郭汜,想必应该是不假,便连忙翻身下马,抱拳道:“李将军恕罪,小的眼拙,没见过将军,得罪之处,还

往将军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