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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云,小败必惩,大败必赏!这话听上去有些糊涂,都打了败仗还要重奖,那岂不是当权的脑子有问题?

其实不然。仔细想想就知道,在已经打了败仗的定局之下,军心不振士气低落是必然的事情,而如果是大败仗,那么军队的情况更是会低到一个不堪所用的地步——军队拒绝上战场,因为他们认为那是上去送死。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统兵者唯有改罚为赏,撇开失败的因素,而大大夸奖成功的地方。比如某个将军在局部的一个胜利,或者某个士卒的一次英勇的表现,将之提高到比大败更高的角度来宣传,搞得好像是自己打了胜仗一般,这样才能激励起士气,保留下翻本的可能。

不知道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或者是因为中原武林闹腾得太凶,虽然整个大明王朝天灾人祸不断,但船虽破却还在那么好生生的划着,之前东瀛想捣鼓得如隋末那样烽烟四起的局面根本没有出现,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改变原计划,来个“曲线取敌”。总之东瀛是直接攻打了高丽,高丽小国哪堪这般暴徒揉虐,一路败退直得像天朝求援。

但大明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是以只派出了使者前往东瀛,想以天朝上邦之气派压服东瀛小国,要它知难而退。但东瀛现在连大明国土都有心要分一杯羹,如何还会听对方的一张薄纸,三寸之舌。大条的道理漫天喊价,又要是封东瀛王,又是要与高丽以现在双方实际所占领土为新国界,如种种等等。其实大明朝根本无所谓高丽与东瀛的国界究竟该怎么分,但此事已经涉及到了颜面,小小弹丸岛国竟然敢往天朝脸上来那么一下,如果不做点表示的话,那在万邦之前如何下得了台。是以派出了一支大军前往剿灭,这支大军足足有三千人之多!

大明朝廷上是这样对高丽说的——我们天朝勇士个个都能以一敌百,这三千军队尽可抵得三十万大军,东瀛区区十万兵马,覆灭只在反掌之间!

说话的人自己信不信不知道,反正请援的高丽使者是没信。但不信又如何?自己已经跪地磕头,恳求耍赖,能做的事情统统都已经做了,人家只出三千兵马去应卯,自己终究不能掐着大明君臣的脖子让他们把兵马给吐出来吧?

抹一把眼泪从大明宫门口爬起来,高丽使臣从北京带着这“三十万雄狮”,不到一个月便已经来到了大战前线——现在两军正对垒在最后的一处平原隘口之上,如果东瀛军队再突破了这里的话,后面就是一马平川,这场战争可以宣告结束了——把这支无敌大军往将军手中一放,自己跑回首都上吊谢罪去了。而与他仿佛的是,这里的将领似乎也没对这支军队有什么希望,甚至应该说是,他已经对这场战争绝望了。所以当随军而来的寻参等中原武林人士问他,现在他们这些人应该做什么的时候,这位中年将军通过蹩脚的翻译说道。

“如果你们能先将我们将士的人头拿回来,也许还能激起最后一点士气。”

将军所说的是这几个月来被暗杀掉的高丽大将领和小头目的人头,几百个长长一串挂在对方营门之上,被东瀛人拿盐腌了看上去好像皮包肉的骷髅一般,这边军卒看在眼里固然是悲愤不已,但更多的却是畏惧难言。当然,高丽这边也不是没想过把人头抢回来,但那挂人头的杆子高就有十丈,又竖在对方大营门口,别说抢人头了,就算想放把火烧了也难以做到——真有这个本事,直接烧对方军营多方便。

本来只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孰料那个看上去瘦弱得好像连一阵风都能吹走到女孩——天知道寻参这是什么体质,每天除了大吃就是大睡,结果还是一点肉不长——竟然只是“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出门去。一时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过转念又自嘲了起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将军说了什么?”

寻参一出门就被众武林人士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着。这些人当然不会是大明朝的正规军,如果要说的话,顶多只能归入志愿军,连干粮都得自备。其中虽然有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但更多却是各没落武林世家的人员,冲着朝廷许诺而来,希望可以振兴门楣。

“将军说,要我们去将那些高丽将士的人头取回来重振士气!”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快去!”

听得有功可立,一群老侠少侠的轰轰拥拥就朝营门外边冲了出去,后面人的呼喊只当耳旁风。

“这可如何是好?行军打仗可不比江湖厮杀,他们这是要找死啊!”

丐帮一位七代老丐拉不住众人只能连连跺足。

“事到如今多说也无意义,还是连忙请将军派兵救援吧!”

旁边也有老成未跟着瞎胡闹的,当时便如此建议道。

“不成!”寻参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了:“高丽这边的将军胆都破了,让他去救人和逼他去死差不多。而我们大明的军队,那些少爷兵大家也都知道,要是指望他们蘑菇够了再发兵接应的话,那些武林同道脑袋只怕早被腌好跟那串头颅挂在一起了。”

一年的时间,虽然寻参仍然没想起自己是什么人,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毕竟天资聪明,一年的江湖磨砺已经让她早非之前那个什么都懵懂全靠本能行事的女孩了。尤其是这一年在江湖中多有漂泊,和东瀛人打交道更非止一次两次,对其习性更是远比一般中原人士了解得多。

“事到如今,求人不如求己,看来我们唯一能搬得动的,也只有自己的脚步了!”

“任姑娘说得容易,这大白天闯营可不比咱们江湖中人夜里探户那般容易。大家又不是茅山道士不会隐身法,人家在刁斗上隔几里外都能看见我们,一百步内就会有箭雨招呼,五十步内对方的排刀手就像坏了巢的蜂群一样涌出来了。到时候四面八方都是砍刀朝你脑袋招呼,任你再高明的武功也最多自保,又岂能在数千大军中进退自如?”

老丐上过战场知道厉害,看看周围这不到十个人的模样,头摇得更加厉害了。这位任姑娘当年在洛阳擂上一战成名,过了两个月才知道竟然也是逍遥派无忧谷的弟子,无怪那么厉害。只是毕竟少年成名,还是太气盛了。

“一人自然难敌千军万马,但我们又不是要去敌,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应该有八成把握可以将那些江湖同道救回来。”

寻参句不加点已经心生一计,如此这般与众人一说。

“只有八成?那还有两成是什么?”

旁边有人好像故意为难的说道。

“剩下两成是对方识破了我的计谋不落套。但最坏结果也不过是人救不出来,那二十多同道都变成旗杆上的人头,总之事情不会比我们现在站着什么都不动更差了。”

寻参说话间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她不知怎么的就自然而然会的,全中原之人无人能识,接触长了的人才知道她这是“无奈”的意思,但在一些古板之辈看来却觉得怪模怪样,哗众取宠。

听了这个计划,所有人心中一转虽然亦想不出什么纰漏之处,但还是一齐将目光投向了老丐,毕竟大家都有头有脸或者自以为有头有脸的江湖豪杰,听命于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那没得说的,听命一个年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丫头,不止一个人心理上垮不过这道坎来。

“任姑娘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大家就这么办吧!”

老乞丐本来就是要饭出身,虽然同是武林中人却没那么多讲究,对方说得对就听呗。当下将在场十多个人各自分配了任务,一群人这便从营地里或偷或要了一些应用之物,紧跟着前面那拨人一齐出门去了。高丽本地的军士也未必就真的没看到他们那些古怪的行为,只是事到如今,谁还有心情来维护纪律?

转头再说那波急忙冲出去想要立功的人,其中便以嵩阳铁剑郭老爷子带头。郭家武林渊源上可追溯到宋末时期,距今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但风水轮流转,当年有过兵器谱上前十的荣耀,到了今天子孙不济也只落下一个招牌了。甚至乎,一些不喜欢研究武林史的人,连郭家是什么恐怕都不知道了。老头子一把年纪,幸苦练功几十年却是一无所成,到得老来也不指望能再练成先祖的一身神剑了,只希望能在这个战场上拼死混些功绩,不指望一定能生还,只要朝廷能够扶持一把,让儿孙有个好的----那便心满意足了。

领着人出了高丽营门,直直往南走出不到十里地便看见了东瀛的营盘。其营地格局与高丽那边也相差不多,只是多出一根高约十丈的杆子,像是挂灯笼一样挂着长长一串的人头,让人看得心里发慌。

“咱们这么大摇大摆的直接冲人家营门实在不靠谱,各位英雄且听老夫一言。”

郭老头等人只是立功心切,并不是真的傻冒。如果说刚才是脑热的话,那么此刻对方营盘已经在眼前,自己这群人都只敢趴在草丛里窥探,看着那一对对的兵马进进出出,就算真的傻冒也该知道硬拼不得了。

“我等人少,武艺高强,正合潜入之计。大家且看那队东瀛兵已经朝西方去了,他们一行不到五十人,我等若是提前过去绕到他们前面埋伏,然后一举将之歼灭干净。再夺了他们的衣服和马匹,假作受伏之状闷头逃回大营,对方势必不疑。然后我们再他们开门之时,由唐门二十六少暗器打下那串人头,然后大家再趁对方催收不及之时奋力杀出回营,这首功咱们就到手了!”

郭老爷子安排的周详,周围众人也都纷纷翘起大指称赞,都说高丽棒子若是早请了郭大侠当参军,何至于被挂那么多人头。郭炳自然谦虚几句,众人又是一阵吹捧,这才起身行动——说实话,站在这里的人已经好久没能这么痛痛快快的说些江湖吹捧的话了,别人固然没必要来吹捧这些破落户,而他们又端着架子不愿去吹捧别人,时间一长都差点快忘记江湖套话怎么说了。今天能够重温一遍,心里但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所谓破落户也只是指他们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衰落了,二十多个不算武林高手也算武林中手的人伏击五六十个东瀛的哨探还是不成问题。小树林外一阵激战,除了两人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众人依计行事换上了东瀛兵的衣服,又在脸上用血抹了个稀里糊涂,中原人与东瀛人本就身材差不多,这么一装扮当真是天衣无缝。十多个骑术还可以的侠士充作了东瀛溃兵,其他人则埋伏接应。

郭老爷子一心惦记着头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策马疯奔好像真的有什么十万紧急的情况,一手乱挥一手捂着喉咙,口中“吼吼”之声说不清一字,似乎是咽喉部位受了创伤。

也不知是老爷子演技了得还是东瀛人太笨,果然守门之人不敢拦阻,齐齐退到两边,其中一个好像小头目一样的人物还取出一把牛角号吹了起来,大概是示意营地里让路,不要挡了急马的意思。

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郭炳按奈这心头的喜悦,从一入营便直往距离营口不到二十步的旗杆奔去,岂料才刚刚奔出不到十丈,猛然马蹄子一软,整个人连人带马掉进了陷阱,东瀛人竟然是好像未卜先知的一样在自己营地里挖好了大坑!

其实说什么“未卜先知”那是抬举了,郭炳江湖经验不少但毕竟没打过仗,不知道但凡安营扎寨都会在大营内安排这种陷阱,为的是防止敌人强势冲阵,到不是专门为他而设。之前高丽营地中也有,只是有向导带路,自然不会没事让友军踩进去。

后面之人一看郭炳掉了陷坑,全没愣过神来。要是他们这时候还能细心看看周围东瀛兵的神情,当发现他们只是惊讶而不是警戒,毕竟虽然自己人踩了陷阱很奇怪,但看那被杀得血肉模糊捂着喉咙的样子,一时脑袋迷糊也不是什么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众武林侠士本来就是心怀鬼胎哪里还能从这么好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只道是被识破了机关,顿时手中兵刃抽了出来,见谁砍谁的朝身边人就砍了过去。

东瀛营盘大门口霎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待得发现这些人都超着外国话明白是遭遇了诈营的时候,营门口已经躺了三四十具尸体了。可惜这威风也只威风了片刻,下一瞬间只听得鼓声、号角声一处接一处的响了起来,整个大营好似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巨人一般张开了手掌。不单单是这个头营盘,前营、左营、中营、右营、尾营、翼营,整个日本十万大军都从松散状态进入了警备之中。武林群侠霎时间便被涌出来的百倍于己的部队团团围住,休说根本无暇去取人头,就算已经取到手了,也断断没命冲回去。

“罢了,我等皆要死在这里了!”

郭老头从两丈深的陷坑中爬出来,身上倒是未伤,但看着周围如山如海的的敌军,长叹一口气便要将手中铁剑往脖子之上抹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关头,突然东瀛军营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锣声,从点而线,从线而面,霎时间传便了联营十余里的营盘。虽然听不明白对方的军阵信号是什么意思,但从周围围攻的东瀛军士那慌乱的眼神看得出来,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股情绪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的战斗力,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些家伙一瞬间从勇悍的野兽变成了失主的幼禽。

一时天助我也,郭老头也没了自杀的念头,嵩阳铁剑狠狠一剑将身边两个士卒砍为四段,这便要杀出重围,却见自己前方东瀛军队猛然一乱,半空之中好像演起了飞人杂耍,一个又一个军卒在惨叫中飞上半空,然后重重落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唧”之声。

再过数息,骚乱的核心便直朝自己这里奔来。郭炳此时总算看得清楚,来的是一匹雪一样白的高头健马,马上端坐着一员持戟的战将,全身银甲披白裹素,就连那支长戟也是从头至尾烂银一般。来将面上带着一个恶鬼面具也看不出男女老少,只见他银戟挥舞将如虎踏狼群,所有被戟碰到的人不是被高高挑起摔出数丈,便是被横扫如滚球一般撞倒一片自己人。当真如鬼神降世,神威难挡!

第一眼看时那银将还在数十丈之外的东瀛兵包围中,再眨个眼睛对方已经来到了自己近前,郭炳猛然想起这里有陷坑,刚刚要开口大声提醒,便见那马匹通灵都不用主人勒使,长嘶一声高高跃起,马背上的神鬼高举长戟,半空突然好像打雷一般电闪雷鸣劈下,夺人耳目之际,那人头高杆已经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断折了!